又长又绕又复杂的一章，食用愉快

07.

苏三省行色匆匆，披着夜色与湿漉漉的风，独自走进地下停车场，一辆眼生的SUV闪了闪灯，苏三省步履迟疑，戒备的靠近过去。

“来了。”车窗降下来，唐山海在驾驶座上侧扬起脸，苏三省的影子落入他眼中，可是那笑颜光洁又热络，甚至带着点久候的欣悦。

苏三省不自然的跟着弯了弯嘴角，左右打量一下，才拉开门坐了进来。

“这么晚打扰实在是冒昧了，但是有些好玩的东西，我想苏先生也许会感兴趣。”唐山海轻快的说，看上去心情不错，右手随意落下来，搭在变速杆上。

那是一只值得细细去看的手，指节纤长，线条匀称，合握时骨骼撑起白薄的皮肤，形状坚韧又温柔。唐山海说话间，苏三省就半垂着眼，静静从他的手看向他侧脸利落的颌线，苏三省忍不住想，这双手握住其他东西的样子，也一定如此赏心悦目。

“说起来苏先生与我算得上半个熟人，”唐山海似是闲话家常的开口，“过去的事不提，以我现在的状况，李主任把我安排在毕老板的‘公司’做事，已经是关照了，但是不瞒你说，”他的语气渐渐含了不忿，流露出世家子弟那种天生的优越与骄纵，“虽然我对出人头地没什么兴趣，可是寄人篱下的日子着实不怎么好过。”

“唐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苏三省沉吟着，面上不动声色，心里不肖推敲也知这少爷多半是受了气，眼下纡尊降贵的示好，几分真心假意，苏三省自觉尚且掂量得清楚。

“陈深。”唐山海突然说，滑过一个嗤笑的音调，他抬眼望向前方。

不待苏三省疑惑，便径直看到眼前黑暗的车库中，蓦然钻进一道熟悉的身影，警惕而悄无声息的，由远及近仔细绕着车库逡巡，唐山海拉着苏三省俯下来避开他的视线，起身时那人却已不见了踪影。

苏三省朝唐山海望去，却在那张脸上，看到一个被车窗外浓稠暗色浸透的笑容，唐山海唇边的弧度抵不到眼角，满满都是阴郁的温润。

“人总是会犯错的。”他幽幽的嗓音即轻且沉，一句连着一句挠在听者耳根，“再亲再好的人犯了错，也保不准会有罪无可恕的时候。”

这时苏三省又看到了那个人影，他再一次出现却好似费力搬运着重物，待走得近了，苏三省方才辨认出来，那人臂弯里垂落下来一双白皙修长的腿，女人的腿。

“听柳美娜说，毕老板这里关着个动不得的女人，重要到性命攸关。”唐山海向前边扬扬下巴，“那要是有人就真的下手了呢？而又刚好被我们撞见，这个人是陈深，你说有趣不有趣？”

苏三省幡然领悟，瞪大眼睛看那人影轻手轻脚，将怀里人放入车中，下一秒马达嗡鸣，眼瞧着驱车便要绝尘而去，苏三省迅速扣动车门，唐山海却用他只令人分心的手，不轻不重按在了苏三省的肩上。

“现在下去阻止他，然后等着被搪塞个足以骗得毕忠良偏袒的理由吗？”唐山海舔了舔下唇，就像筹谋着无伤大雅的恶作剧，轻巧的笑着说，“我只知道抓捕叛徒的时候，子弹可听不见那些不必听见的。”

“……你想陈深死？”苏三省止了动作，瞬也不瞬盯着唐山海的眼睛。

“被没什么本事的家伙挡了路的心情，我想苏先生总是能理解的。”

 

苏三省和唐山海跟着那辆车一路畅通无阻，便更印证了是有人偷天换日的安排，或许为了彰显合作的诚意，他们出来时唐山海就让出了驾驶的位置，当那辆车驶出后门，扎入最近的一条小路，苏三省熟练得轰足了油门。

却不料紧接着一个急刹，刹车片垂死般嘶鸣，唐山海皱着眉望来，竟在前灯雪亮的视野里，如同觑见鬼魅。

陈……深？

“哎。”那人懒洋洋的应了，见有车擦着身边停下，就晃悠悠凑过来，探头向车内瞄，于是一张脸被真真切切看了个清楚。

“今天什么情况啊，你们这组合还真是新鲜。”陈深不忘打趣的说。

“你…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？”唐山海声音发紧，额上虚虚的犹似沁出冷汗。

“摸鱼啊，不然呢？”陈深怂怂肩，一派反以为荣的无辜，“我值班的日子，大家都懂嘛，像你们这样随意进进出出好容易的不是吗？”陈深忽地笑开，他光下的眼瞳又冷又亮，“偷东西的也一样。”

被耍了！

苏三省铁青着脸啐出一个粗口，在陈深下一句意义不明的废话前又一次踩死油门，飞窜出去的车身紧挨着陈深几乎将他挂倒，可是陈深踉跄退开几步，脸上依然挂着笑，他目送着第二辆车，冲进既定的那条小路。

那条路偏也荒芜，弯弯绕绕的路边栽种着稀疏的幼木，待到隐隐看得见前车尾灯了，唐山海恨恨一拳砸向座椅，苏三省侧目看他，心想唐山海必然也同他一样，想通了这一出愿者上钩的陷阱，如今若是找不回人来，他们两个的不作为恐怕如何都难辞其咎，全在陈深的算计之中。

苏三省紧握方向，转弯也发狠地加速，车尾画着大弧飘出去，然而连续的弯道上车身不知怎么陡然一震，苏三省踩着毫无反应的刹车，竟就这么直直的滑出了路基。

失控撞击的巨大冲力令他的视野空白了几秒，苏三省甩甩头，艰难地从气囊上爬起来，他扭头看向副驾座上，已然失去了意识的唐山海。

苏三省顿了顿，伸手将唐山海的脸扳了过来，连给予他笑容都好似精心设计的那张脸，原来是如此小而脆弱，苏三省盯着血珠从唐山海的额角滚落脸侧，滴进他的掌心。

但很快侧镜里出现的灯光打扰了苏三省，等他狼狈的从变了形的车门里钻出来，陈深已经将他的车停在了近前，围着他们的事故现场啧舌。

“就毁了前脸儿，”陈深摸着下巴点评，“真走运啊。”

“有人劫走了毕老板的犯人。”苏三省瞪着陈深。

“我知道啊，我出来的时候公司里的警报都响彻云霄了。”

“那你还站在这里？”苏三省终于在陈深事不关己的态度前，彻底放弃了心平气和的伪装，他的声音拔出了一个怒喝的高度，“追啊！”

“苏先生，你该不会搞错了什么吧？”陈深反而更无所谓的抱起手臂，朝苏三省神清气爽的笑着，“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？就现在的情况，人既不是我放走的，也不是我搞丢的。”

“要追你自己去追，”陈深掏出车钥匙在空中抛了抛，“或者，”他瞥向另一侧的车窗，眼底映出唐山海人事不省的安然，陈深说，“干脆就地杀了唐山海，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他不就好了？”

“……不劳费心。”

苏三省神色阴沉，拖着步子绕过来，他也看一眼唐山海，却没犹豫，一把抓夺去陈深手中的钥匙。

“啧啧啧，舍不得杀你啊，”陈深斜倚在撞毁的车窗边，一边向着再度被苏三省开成F1的车挥挥手，一边自语般说，“还真是有情有义，见色起意。”

“……苏三省又不是真的傻，杀了我，到李默群和毕忠良面前，岂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。”

“是哦，似乎多此一举，帮你套牢了‘盟友’呢。”

“真是谢谢你了。”

“不客气，”陈深笑吟吟的说，“你也就别用那么硬的东西顶着我了。”

唐山海弯唇笑了笑，他靠在副驾座上，眨动眼睫，目光清明，银色的配枪正抵着陈深喉骨，因为对方那张俊秀的脸，此时已贴得与他近到呼吸相闻。

“这不是靠近点看得清楚，”陈深悻悻站直回去，皱着脸感同身受似的倒抽着凉气，看唐山海用方巾拭过伤处，“毕竟车子是我动的手脚，万一真害你脑震荡了，我不得于心有愧啊。”

“脑震荡也不需要人工呼吸。”唐山海借了陈深的力量才从车中脱离，他靠在一旁闭了闭眼睛压下一阵晕眩，小小的抱怨。

“本来就不是人工呼吸……”陈深更小声嘟囔，看着唐山海熟练转枪然后收回，便自觉的岔开了话题，“枪藏在手里，保险栓却是打开的，”陈深挑眉，“看来想杀苏三省才是真的。”

“但我更需要那份证据。”唐山海并没有否认，只是用目光督促着，陈深冲他点点头，走向了车后。

打开的后备箱中填塞了不少软垫，陈深俯下身动作轻柔，从那其中扶出一个形销骨立的女人，即使憔悴的脸上纵错着新与旧的伤痕，唐山海依然认得出来，那就是沈秋霞，是存活的“证据”。

“我的线人正带着苏三省出城，就算被发现了，也会想办法拖住他，”陈深说，“至少明天早上之前，不会有人看到他。”

“所以你应该现在就和我共享藏匿证据的准确地点，”唐山海像不容一丝偏颇的调整温莎领结一般，快速整理着他们的状况，“我需要先去修改资料室的监控记录，你将她送给你们的接头人，不论谁先返回……”

“没有接头人。”陈深忽然打断了唐山海，他走近过来，从怀中掏出个薄薄的小本子一样的东西，伸手递至面前，“我也不会回来。”

唐山海下意识去迎，可也许由于车祸导致的知觉延迟，也许更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信赖，在后颈重重一痛，倾倒在陈深怀里的时候，训练有素的唐山海，甚至没有做出反射性的防御。

而陈深托抱着唐山海，那么紧的拥着他，却更像是将自己的懊恼挣扎，将眼睛与心，统统埋入了对方颈侧那一段肌肤相触，短暂又真实的温暖。

真好，陈深想，真好闻。原来他所将要舍弃的使命与坚守这么好，好到三年来他甘愿蛰伏黑暗，也不在乎为之牺牲，但那些所有，可以比他最后的家人，还重要吗？

陈深重新抬起头望向沈秋霞，虚弱到几乎奄奄一息的女人也正看向着他，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，陈深眼里却只承载着无以言喻的悲哀与决绝，他将唐山海安置在驾驶座上，最后揉了揉青年紧锁的眉，手指划过，从鼻尖痣到软润的唇。

“下次可不要把吻别当成人工呼吸了，唐先生……”

 

“唐先生！”

公司的大门前，刘二宝第一个拨开人群挤了过来，却似乎被唐山海西装蒙尘，额角带着伤的意外模样震慑，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是好。

“……是任务，出了点小状况，”唐山海侧过头，语焉不详，刘二宝眼神闪烁了一下，却很快的，就被之后的询问带离了思绪，“什么状况？”

唐山海所说，自然是眼前拉围着警戒线的公司大楼，几个出入口都有实枪荷弹的警员把守，被从公司里驱散的小部分人员乱糟糟的聚在一处，另有穿着警服的来回走动着巡视。

“半个小时前警报响了，毕老板说丢失了重要的东西，叫我联系您，陈少，还有苏先生，”刘二宝畏缩的看了看转向这边的警察，掩嘴压低了声说，“可是不仅你们三个谁都联系不上，几分钟前这帮条子就莫名其妙的冲了进来，拿着搜查令告毕老板非法拘禁，现在老板还在里面和他们谈，我们就都被赶了出来也不让走，您说……”

“喂！你！”那个警察突然快步靠近，他指着唐山海，上上下下的打量，“你是什么人，带着伤大半夜的在这儿干什么？”

“我也是公司的职员，刚才路上……”唐山海的态度倒是一贯的温文尔雅，却一句话没说完便被那人推搡了一把。

“过去那边，”他说，“你形迹可疑，警方有权对你例行搜查。”

唐山海打开手臂以示配合，他回头去看，刘二宝在后边焦急的搓手又跺脚，却终究忌惮那身警服，没有敢跟上前来，唐山海便被一路粗暴的驱赶着，走向暗处。

“你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
唐山海手撑在墙上，看似正在给他搜身的警官，却手脚麻利的将一柄枪与几副弹夹装配到他的身上，俯仰间，檐帽底下露出张方方正正的脸。

“叫碧城这么急的联系我，整队特勤都出动了，你到底要在这儿找什么？”

“这里什么也找不到，老陶。”唐山海扶正枪柄，自嘲的低语，“只是没想到我的备用计划会被启动了而已。”

那被称作老陶的男人面色凝重，引着唐山海来到一处被清空了闲杂人等的侧门，两个守卫的特勤看见他便退开了，早已备好的车停在不显眼的地方。

“上一次海警的事差点被毕忠良咬住，‘D老板’已经很不满了，这次又搞出这么大的阵仗，而且我们没办法绊住毕忠良太久，他那派人还在不停的给上面施压，”老陶语带烦躁，他闷着头说，“如果你还拿不出点什么东西，‘D老板’决定回收资源的话，我恐怕就帮不上你了。”

四周静悄悄的声息泯没，老陶陡然察觉不对，抬头便惊见原本已走到车门边的唐山海，平举起双手，绷直肩背站住了。

“别开枪。”唐山海轻轻叹气，却是说给身后的老陶。

袖珍型格洛克手枪，托着手腕才能稳稳握住，柳美娜并不是善于用枪的人，可唯一枪口所指，却是她独独深爱的男人。

“你究竟是什么人？”柳美娜开口已是带了哭音，手中的枪却没有因此动摇，“我发现钥匙卡有问题，就回公司来检查，我在监控上看到了你们，你和陈深！”

“美娜，你先把枪放下。”唐山海挡在她与老陶之间，缓慢的接近。

“你为什么要骗我……”柳美娜喃喃说，哭腔颤巍巍的，令人心疼，“你从我这里盗取钥匙，如果行迹败露，毕忠良会放过我吗？这个地下世界会放过我吗？”柳美娜忽又扬高了声质问，“你有为我想过吗？”

“美娜，你听我说，我绝不会连累你，过了今天晚上，我就带你离开，毕忠良不会找到你，没有人能伤害你……”

“不要再对我说谎了！”柳美娜几近哭喊。

“还跟她啰嗦什么！”老陶不耐地拔出配有消音器的枪，在唐山海身后急躁得寻找着射击的位置，“没时间了，她会暴露我们的。”

“好。”唐山海更向前一步，将柳美娜的身形完全拢在老陶的胁迫之外，他握着柳美娜的枪，就像握着她卑微无望的爱情，抵上了自己的胸口。“开枪，”唐山海说，“或者上车，现在就跟我走。”

 

陈深预想过被人跟上的最坏状况，但从如影随形贴来的另一辆车中看到唐山海的脸，陈深一时竟不知应该庆幸，还是苦恼。

陈深猛打一圈方向，车身偏转，直挤唐山海齐头并进的座驾，金属相互刮蹭着扭曲，唐山海刹车急停，让过了陈深，再加足马力却已落下差距，陈深左右“之”字行进，阻挡唐山海的车子上前，侧视镜上，却瞄到那人抿唇冷冷的笑了。

唐山海一手扶住方向盘，另一只手从怀里，掏出了银色配枪。

高速下的爆胎导致车辆猛烈侧偏，陈深握紧方向，唐山海的车却在这时又贴上来，车头推抵着陈深的车减速而停。

陈深从几乎打横在路中央的车上下来，唐山海的枪对准着他的前额。

“缘分啊，”陈深手插在口袋里，就像平常偶遇一样，散漫的同唐山海搭话，“这都能让你找到。”

“我的人封锁了几条主要道路，你一定要绕去码头的话，并不难堵。”唐山海轻笑了一下，“再加上我的人品也不差。”

“用枪指着人说话很没礼貌耶。”

“少啰嗦，那就快把证据交出来。”

陈深的表情还是无赖的轻佻，可他看着唐山海的眼睛，两个人之间却悄悄的变化了，就像被风吹去浮萍的水域，暗潮汹涌，却缱绻。

“她不该是被争抢的证据，她是我仅剩的家人。”陈深说，“我必须带她离开。”

“……你一直在利用我。”唐山海没有避开陈深的注视，可他缓缓收起了枪，如同一种失望的放弃。

“等我们安全了，一切平定后我会将证据交给你，但在那之前，这道‘保命符’谁也不能动。”

“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走，你的身份，不论真假，就全都作废了，那意味着整个世界都会追捕你们，而你能保证从这样的追杀中带着她一起活下来吗？活多久？”唐山海的情绪难得超出自持的波动，他却无暇思考这份设身处地的焦灼从何而来，“她呢？她同意吗？”

“所以，”陈深降低了视线，把目光转开了，他总是更擅长隐匿真心的那一个，“你既然不打算动手杀我，车上还带着柳美娜。”陈深微笑着说，“不知道唐先生打算怎么逼我交出证据？”

“当然是黑吃黑了。”唐山海也笑起来，面具下非常舒适合度的笑容，正映上大路尽头急速掠近的点点灯光，“难道以身相许吗？”

TBC

没错就是这么量大管饱

双队还是合作又对立，只是局势太复杂大家的剧本都被打乱了，目前应该是双向沦陷而不自知的状态吧，没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也好意思称真爱

尽管玉田儿登场了，但由于这是一篇时不时就用圣经原文提升逼格的正统黑帮文，大春这个名字实力拒绝，尼古拉斯大春也不接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