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麻雀】愚人船(警匪AU)08

08.

来者不善的车队比想象中更具规模,唐山海冷眼旁观着陈深将沈秋霞从他的车上,移抱到自己的那辆,却在陈深转向驾驶座的同时,抬手按合车门。

“走可以,”唐山海语气冰冷的说,“告诉我证据在哪儿。”

陈深苦着脸长叹一声,不情不愿的松开了车门把手,下一秒却挥臂,飞击唐山海阻挡门前的手腕,唐山海竟似有所防备,侧身而退反锁住陈深肘弯后扯,陈深顺势借力,可车门刚刚拉开一半,又叫唐山海仗着一双长腿抬脚踩回。

陈深眼中陡然升起狠意,博格刀滑入掌心,唐山海为余光中寒色一闪略有分心,瞬间便被抓住空挡,陈深捏扣着他的颌骨将人整个压按到车上,军刀贴切着唐山海咽颈处薄薄的皮肤停驻。

唐山海却全无惧意,动作不停扬腿再踢,陈深后跃一步避开,撇了撇嘴角,将摆设般的刀刃撤了回来。

就像唐山海不会朝陈深开枪,陈深的刀尖也一样无法抵达唐山海的心脏,但他们谁都不肯、都不能退让,就像这世间的事终究不会只有利害对错,而这颗心,终是漏算。

枪声蓦地炸起耳际,对峙中的陈深和唐山海俱是一震,一齐骇然回看向车中,却只见沈秋霞艰难爬伏在前座,手中竟却握着柳美娜的那支格洛克,射穿后排椅背的弹孔,犹自飘散着火药的烟气。

“看吧,这就是让女士们久等的下场。”

陈深说着便十分自觉的,替唐山海拉开了后边车门,自己却目不转睛,直盯着沈秋霞手中摇摇欲坠的枪,而那枪口胁迫之下,怕极了也咬紧牙关一声不响的柳美娜,陈深知道,唐山海是如何也辜负不得。

然而好容易载上了四人的车辆刚刚发动,一阵子弹却密如急雨直扫过来,陈深把持着方向盘左突右闪,可依然眼看便要被两辆车夹袭至射程范围。

“为什么你在车上他们还发动攻击?”陈深一边猛打转向,将右侧突进的车辆挤碾向路侧石栏,一边在刺耳的摩擦噪声与漂移失重间,冲唐山海喊着说话。

后座上的唐山海一手将柳美娜按伏下去,另一只手拔枪,从早已碎裂后窗,连击射穿尾随车辆的挡风玻璃。

“因为他们啊,”唐山海不甚在意的答道,“本来就不是我的人。”

陈深猛一个轮轴嘶鸣的急刹。风声好大,他想,都不如唐山海玩得这么大。

车辆因急刹忽转,顶着左侧追上来的车头冲出隔离,直撞入对面逆行的车流。

“又绊住毕忠良又封路,真当我可以调动一支军队?”唐山海紧跟着陈深的意图反应,他迅速扳下座椅调节杆,将副驾上的沈秋霞放平以护。“只是挑了一个毕忠良道上的对手势力放出风声而已。”唐山海说着,又是两枪,命中前方被顶抵着的车中杀手,“事后追究起来,也好有个背锅的第三方。”

“前提是你能活到‘事后’。”陈深森冷的哼出一个笑音,前方的车辆已被甩脱,然而重新开阔的视野里,是一辆接一辆惊险闪避的高速逆向行车,“刚才让我们走,是准备拿到证据自己引开他们对吗?”陈深瞥眼望向后视镜中的唐山海,“那么之后你打算如何脱身?”

“……我得到藏匿地点就会后第一时间送出去。”唐山海答非所问,低着头扣上一条新的弹夹。

“唐先生坑起我来,连自己都不放过了。”

“这是来自始作俑者的嘲讽吗?”

陈深闻言,爽朗的笑开,唐山海身旁惊骇难平的柳美娜,却从后视镜里,看到了陈深眼中,愤怒一般跳跃灼烧的光点,他们的车此刻正对着一辆巨大的拖车前灯加速。

“承蒙唐兄厚爱,那我也来开一个外挂助兴好了,”几乎刮擦着拖车车身避过,陈深侧脸迎向路口处连续的闪光,他似笑非笑的说,“比如逃亡这件小事,也可以用正确姿势刷脸。”

追击的车队很快就重新聚集,陈深的车技却足以维持起方才拖延出的一小段距离,可是在横冲直撞的闯过第二个红灯后,警笛声便如期而至,陈深不惊不怪,只顾朝着无人知晓的路线疾驰,他们身后却愈加热闹,刺耳的警笛越跟越多,浩浩荡荡的热闹。

而当车子驶入盘山公路,不仅那些警车,就连原本追逐的黑帮车队,也都好似被消散的警笛卷携而去,没了踪影。

“你……”在陈深七拐八转得从大路开上崖边野道,颠簸中唐山海终于忍不住出声。

“帅么。”陈深接过一个陈述的语调。

“你是生怕今天晚上出动来找你的人太少了对吗?”

“如果没有唐先生搅局,说不定我们早就登上偷渡船了。”

“……也说不定早就被抓回去了。”唐山海对于陈深这个万无一失才能得到的结果嗤之以鼻。

尽管驾驶座上有一秒无可辩驳的静默,但陈深还是不甘示弱,回敬着慨道,“果然没办法和唐先生愉快的做朋友呢。”

“所以我应该觉得意外吗?”唐山海冲后视镜扬起眉尾。

沈秋霞悄悄压掩着喘息,她的身体正在为劫后余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,可身旁背景里,两个护卫者幼稚不服输的斗嘴,听起来却是如此令人安心,仿佛充满了希望,就好像很久很久的都不曾奢望过的,触手可及的明天。

“前面不远有我们的接头点,可以先在那里暂避一下,”陈深似是有所感应,他空出右手放在沈秋霞身边,轻声说,“会有办法的。”

唐山海则回应柳美娜紧紧缠攥的指,他望向她,止不住惶恐战栗的女人便为那一点关怀的目光展颜,自我鼓励般也冲唐山海笑了笑。

突然之间,车身激震,变故出自狙击枪射中的轮胎,第二枪则正中油箱,车辆侧滑旋转,失控得几乎半腾出山崖,伴随着第三声枪响,几辆摩托从大路方向飞跃过矮丛,闯入视线。

“毕忠良的……‘猎犬’?”陈深竭力重掌平衡,脸色却头一次起了变化,冷汗滑过他高高的眉峰,“怎么会……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方位……”陈深自语到一半,却猛然望向副驾座上的沈秋霞。

沈秋霞双手蜷攥着胸前衣物,一张脸惨白到泛出微微的青色,大概她也已经意识到,在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里,不知何时被埋入的追踪装置,一开始便一刻不停的指引着恶魔,也许就从来就没有什么逃出升天,必死无疑的她,只不过是一颗漂亮的饵。

最先冲出的摩托骑士即将追至车前,受损的车辆却根本无法再负荷全速的前进,可后排诡异不详的安静着,陈深略略转头,他看见了血。

大片大片的血从柳美娜瘫软的身体中涌出来,原来那第三次的射击并没有落空,它击中了柳美娜的要害,唐山海揽抱着她,徒劳地用方巾掩压着血洞,徒劳的,小声对她说没事。

“山海,我……我还不想死……”柳美娜无助的抓握着唐山海的衣角,只看着唐山海为她焦急动容的模样,近前的杀手,纷飞的流弹,统统映不进她的眼中。“我还要跟着你,我不怕危险,”柳美娜哽咽着说,“就怕你不要我。”

唐山海蓦然举枪,眼神狠戾,精准射杀了贴到两边窗前的摩托骑手,陈深的军刀也刺入过一两颗探来的手和头颅,却到底也无法改变他们深陷包围的困境,身后的子弹不时擦着面颊飞过。

“其实我知道你是骗我的……可我不在乎,我不想为毕老板做事了,我也想从那个世界逃离,所以你出现了……我这辈子最心爱的男人……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人,他还愿意带我离开,真好呀……”柳美娜的声音趋于微弱,泪水濡湿了娇艳苦涩的笑容,她抚过唐山海的侧脸,一眼一眼看尽的都是骄傲与不舍,“真好……我爱的你,就像梦一样好……”

“所以我宁愿死在你的怀里,也不要被你抛弃。”柳美娜痛苦的抽噎,她握着唐山海手,手中的银色配枪,还有他俯首落来的疼惜目光,一点点对上了自己的心口,“山海,好冷,”她说,“我也好疼……帮、帮帮我……”

唐山海将柳美娜深深拥进怀中,她的血与泪水,身体都还是暖的,暖着他,爱着他,为他而死。

她为他死去了,死去了的或许就是这世界上,唯一爱他的……

“唐山海!”陈深忽然急声唤他。

车窗外斜刺进来的手臂猛勒住唐山海的脖颈,唐山海却怔怔望着陈深的方向,他抬手,射落前窗处陈深侧旁的一名骑手。

唐山海看着陈深,只一瞬间,他知道陈深也看得清楚,唐山海用枪托狠击向身后袭击者,与此同时,扣开车门。

唐山海便和那骑士一同翻滚着摔跌出去,起身前瞄准,一辆正待上前的摩托被射中滑飞,左右碰撞着带倒了数辆,紧接着一枪再一枪,一整条弹匣的阻挠多少起了点作用,狭窄的野路上横亘起尸体与废铁的屏障,但是更快的,毫无掩护的唐山海便陷落入紧随而来的数十辆摩托车阵中。

那帮人似乎决定首先解决落单的唐山海,就像秃鹫围猎鹰凖,摩托车群打着转围拢了他,可就在枪口对向唐山海的时候,一柄军刀破空而来,骑在摩托上撞入队列的陈深,带着血色与一副教科书般标准的,英雄救美的身姿,他神色超然,伸手将唐山海拉上后座。

“开什么玩笑!”唐山海被陈深载着,一手劈夺过一把满膛的枪,一手反锁住他的脖子摇晃,“为什么不走?我摔车是摔着好玩吗!”

“问你啊,谁让你一脸‘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’的表情看着我,”陈深猛一个转弯,兀自横停住了摩托,“更何况,那辆差不多报废的车,外加个一时半会儿取不出的追踪器,就算丢下你做肉盾,我又能多逃几步呢?”

陈深与唐山海背抵着背站立,已然转向的摩托骑士们催足了马力,直向着两人扑来,宛如一群红了眼的饿狼,危崖一侧,穷途末路,仿佛世界都化做月下巨大的斗兽场,唯有他们并肩,对抗着所有的恶。

可是陈深完整的记忆就终结在这里,他无法将之后的片段拼凑,陈深记不起千钧一发之际冲入战团的,残破的车,多米诺骨牌般坠落山崖的摩托,惨叫,枪声,冲天的火光,陈深只是呆呆望着,那辆车被黑夜吞没了,爆炸腾起的烟尘仿佛点燃了天边那颗晦暗的启明星,于是全部的画面刹那苍白,声音都失却。

陈深觉得自己好像被推了一把,身后的唐山海趔趄了一下,他躬下身顿了顿,才又抓起自己,陈深再次被拖上了一辆摩托,他固执的回头去看,却拼命也想不起所寻之物。

 

陈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。

梦中是兄嫂牵着小侄儿,被夕阳拖得细细的背影,是孤零零的警校毕业照,嫂子远远站在镜头之外,大哥则更远更远的避开,用陌生的号码发来一句恭喜,梦中是安全屋里守灵的夜晚,是在新闻中读到亲人失踪的讯息,是嫂子伏在背上艰难的低声说话,唤他阿深,说不后悔,说要他也别为任何的选择与付出后悔,说,相信他。

陈深还梦见了毕忠良,揽着他的肩膀,絮叨着过去,也筹谋着,兄弟同心的未来,可那个人心底早已生出了荆棘,手上淅淅沥沥着,是黑色粘稠的血,陈深看着那血,他看着毕忠良,脚下的裂隙慢慢变成了鸿沟,道路背驰,渐行渐远。

陈深孤独的行走着,孤独了那么久,有谁终于,合上了他的步伐,像光,与持灯的人。 

怎么能忍住不去靠近呢?陈深睁开眼睛,模模糊糊望向面前那双漆黑的眼瞳。真想牢牢握在手中啊,他想着,想要只属于一无所有的自己,谁也夺不去的,强悍又纯粹的明亮。

“醒了就好,”唐山海气喘吁吁地转回脸,仰靠在陈深身旁,笑着说,“看来我不用把遗言的血书写在你肚子上了。”

陈深这才惊觉唐山海的脸颊上染着干涸的血迹,事实上,他们周遭,已是一片污红狼藉,唐山海只穿着他白的衬衫,领带和西装马甲叠压在腹侧,他中枪的伤口。

陈深猛地弹起,蓦然环顾着他们眼下身处之所,借着琉璃窗透入的月光,陈深却发现眼前景物意外的熟悉,这是一间简陋的教堂主殿,他和唐山海正并排靠坐在祭台后边,抬头便是那刑架上,受难的神。

“是你迷迷糊糊带我们来的,我想大概就是你口中的接头点吧,”唐山海气息虚弱的说,“现在就看是谁先来找到我们了,毕忠良的人,还是警方……”

“只要不是那帮‘猎犬’,等到天亮……”一语未尽,陈深就手忙脚乱地去撑起滑坠到自己肩头的人,“喂!别睡啊。”

唐山海昏盲听话的甩了甩头,努力想靠着自己的力量重新坐起来,动作牵引伤口,便在苍白的唇上嵌下牙印,疼出的冷汗在他低垂的下巴上尖尖的凝成一点,将落未落,冲花了颊上血迹。

突如其来的温柔力道托起了他,唐山海的背于是靠上一个宽阔坚实的胸膛,陈深将另一只手臂半搂过来,替唐山海压住了腹部伤处。

“你给我好好的,不然我找你算账。”

唐山海听到陈深的声音从身后贴着耳廓响起,心跳却一下一下抚在他的背上,痛楚仿佛也被抚去了,唐山海只觉到更加难以抵御的困倦。

“山海,”唐山海又听见陈深轻呼他的名字,他在他耳旁说,“和我说说徐碧城吧。”

“碧城是……是我的未婚妻,家里介绍认识,我们……会在明年冬天举行婚礼。”唐山海意识模糊,一字一句背述着牢记的信息。

“对,所以你看。”陈深应着,却忽然抓起唐山海的左手,将他订婚的指环摘了下来。

唐山海感应到他的举动,奋力睁展眼睫,扬手去抢,却被陈深紧紧捉住。

“唐山海先生,”陈深说,他含笑的声音轻柔而郑重,“我将这个戒指给你,戴上我的喜乐与爱。我选择你做我的丈夫。从今以后,无论是顺境或逆境,富足或贫穷,健康或疾病,我都将爱护你、珍惜你,直到天长地久,你愿意吗?”

唐山海看到陈深沾了地上的血,在他的无名指上划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圆环,小小的教堂中陈深的手握着他的,那只掌心干燥而温暖。

“……你愿意吗?”唐山海像是重复一般,低声的问。

“我愿意。”陈深掐着嗓子学徐碧城柔柔的音调,自己倒先笑得停不下来,“这么说才对,你认真一点啦。”

唐山海却没说话,收回手,仔细端详着中指上浅浅的戒痕,和那枚血画的婚戒。

“接下来是什么?”陈深还没玩够般兴奋着,“交杯酒?”

“……并不是,替我留着力气撑到被抓不好吗?”

陈深也不理会唐山海的不配合,他小幅度的在身上翻找,悉悉索索一阵,才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包被血污湿的樱花香烟,陈深叼出一支点燃了,然后送到唐山海的唇边。

唐山海含住烟尾,却只来得及吞咽一下,烟便又被抽走了,下一次递来时,陈深仰首,吐出轻薄的烟雾。

一支烟,两个人,无声的交替,最终陈深将烟蒂弹向前方神像,一星火光掠过,救世主石刻的眼眶中,仿佛有了复生一样的闪烁。

“礼成。”陈深死死盯着十字架上的雕像,他又执起唐山海的手腕,“你看见了吗?”陈深冲着那一如石质冷酷的神,恶狠狠的说,“他现在有主了,你不能带走他。”

我不会再让你,从我身边带走任何人了。

陈深抬手遮住了酸楚的眼睛,他大口大口的喘气,他竭力的遏制,可伪装了太久的心终于溃不成军,真实和虚假,和那些已经分辨不清的情愫,统统融化成疲惫,冰凉地滑落脸际。

唇间蓦地一瞬,贴过柔软与暖的触感。

“大概只能保证不死在你前面,毕竟我才是年轻的那个。”唐山海不着痕迹的舔舔唇,笑着说,“成交?”






TBC









剧情上讲“猎犬”其实就是老毕豢养一组职业杀手的代号吧,后面还会提到,接头地点是山间小教堂,从一开始的接头人郭姐就是嬷嬷嘛

但更重要的是,男子汉大丈夫,说以身相许就要以身相许!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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