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麻雀】愚人船(警匪AU)10

10.

苏三省不记得在哪里听过,说这世上也许有人不爱财,但却无人不爱美,可在他看来,钱便已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了,就如今时今日,无论他怎样恶名昭彰,凶名远播,最初的堕落也不过是为了自己,为姐姐,抢得一粥一饭,一顿温饱而已。

当然,苏三省也贪慕美色,他迷恋某个雨夜里递到身前的一只手帕,帕子后是张少女明丽的脸。

以至于他做任何事都有目的,而无底线,苏三省想要无所不能的金钱,要漂亮的女孩,他从不做无用的事,他是趋吉避害的天才……

于是苏三省远远的站住了,就像这三个星期以来的每一天,唯一不同的是,今天正碰上那个人醒来,缓慢地,半觑着眼睛看向他。

唐山海费力地朝门口模糊的人影弯了弯唇示意,在他中枪,坠楼,和昏迷三周之后,作为毕忠良的阶下囚,落到了苏三省手中。

“是你啊。”唐山海说,仅仅扭头的动作都好似耗尽了全部力气,医院里最后关头偏转准星的那一枪没能要了他的命,而折断的锁骨却已经是此刻唐山海身上,最最微不足道的伤患。

苏三省阴测测的审度着,看唐山海毫无血色的嘴唇开合,津津的冷汗濡湿鬓角,他额发散落,看上去温良又乖顺。

“你也像其他人一样,不能和我说话吗?”唐山海自顾自的言语,几个字之间大口的喘息停顿,像是为下一句话积攒力气,“我只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。”

“……这里是我的别墅。”

终于得到回应的唐山海似乎努力振作精神,他望向苏三省的黑瞳中有光跳跃一下,好像是暖糯的笑了。

“我有时候会看见你,你每天都来吗……”唐山海望着苏三省顿住声音,慢慢的,他眉宇舒展,竟真切而全无防备的,露出生疏笑意。

“那么,”唐山海迟疑着,“你是谁?”

苏三省反应过来的时候,已按耐不住向前跨出了一步,他的手负在身后攥紧,一瞬不瞬瞪着眼前的人。

但很快,苏三省又收回了脚步,犹如从未试图靠近般站定,他低头咧开一个笑,森森的透着寒气。

“这并不有趣,唐先生。”

“是吗?”唐山海噙在眼角唇边的一丝温度,终于化作辛讽,他咳喘的声音干涩沙哑,只是淡淡转开了视线,“苏先生差点当真的模样,明明有趣极了。”

苏三省闻言,神经质地调整了领带,一如调整理智的拨弦,他默不作声,踱来病床边,居高临下的,向唐山海探出了手。

下一秒唐山海整个人,便被重重置掼在地上,突如其来的撞击令原本积伤的身体不堪重负,唐山海偏过头用力呼吸,他的脸上看不出痛苦与畏惧,就好像仅仅是对于苏三省那张面孔的厌恶,而不愿与之对视,血从不知哪处,沁过领口。

就是这样,苏三省看着他想。那一瞬近似喜悦的信以为真,也改变不了什么,他不喜欢唐山海,他们明明就无不同,却天差地别的不同。从第一次单方面的相遇,到他一人倾诉久慕的重逢,苏三省的喜怒好恶终于得到了那个人最真实的回应。就是这样,他所不喜欢的唐山海,也必须要更加,更加的憎恶他才对,这才公平。

苏三省于是抬脚,重重踩上唐山海的手腕。

“我想,唐先生可能还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。”

“如果你是指眼下这种不得不让我活着醒来的状况,我又有什么可抱怨?”唐山海不以为意,伤势令他的对答,甚至反应都迟滞,可他却一字一句,说得清晰而从容,“毕竟作为李主任的人,老板压根儿没信任过我也是无可厚非,可如今你替他做了得罪李默群的活计,是能换来毕忠良的几分赏识呢?”

“得不偿失啊,苏三省。”唐山海笑着喘息,他拿捏着不痛不痒的腔调,仿佛腕骨处碾压的重量,不过只变化在施害者愈加狰狞的面目之上。

“毕忠良赏识的,只怕他也未必信任。”苏三省回以戾气沉沉的笑,他眉目间蓄着暗影,更俯下身慢悠悠的说,“你不会真以为柳美娜的事情,就算过了吧?”

“所以你不开口也没有关系,但我可以向你保证,你是再也走不出这房间的。”苏三省盯着唐山海腕上新伤,兴致突然又有些高昂,像是被自己脑中的场景逗得开心起来,“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相处,只是希望你所包庇的家伙,心肠最好能硬过你的骨头。”

“……我要见李默群。”

 

“我见不到他。”

陈深摇头,只能又一次眼瞧着,一点点希望从徐碧城那双红通通的兔子眼中升起再黯去。

事发那夜的种种惊惧与惶恐,徐碧城回想起来仍觉手心冰凉,枪响时她和陈深其实就在不远处的转角,她正用蹩脚的理由绊住陈深,这样唐山海才好摆平“D老板”遣来的杀手,徐碧城觉得那是简单的,又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情,直到她隐约觑见枪管硝烟,和爆裂的血光。

紧接着又是一声射击,重物置地,粘稠的水声泼溅,越来越多的步履和叫嚷迫近而来,一片空白之中的徐碧城突然便被陈深按住脑袋,猛地塞进了走廊中窄小的消防间内。

徐碧城捂住嘴巴,颤颤地瑟缩着不知所措,但更快的她就听到了又一阵爆发的躁动,杂乱的脚步声越过她向着楼梯汇聚,不一会儿,便有人呼喝着让开让开,高叫着保护老板。

月光透过通风扇的缝隙落在徐碧城的眼前,她鼓起勇气垫脚看去,却只见陈深晃悠悠挤出了拢作一圈的人群,月光将他的脸也照得惨白,他弯下身,划开那一泊月下黑紫的血,徐碧城看见陈深仰起脸朝人群一处,挑了挑眉毛,像他平常那样,一无所动,事不关己。

还喘气儿呢,陈深说,这血肉模糊的,真瞧不出是唐公子呀。

“好消息也不是没有。”

见徐碧城望着自己出神,陈深抚了抚女孩的发顶,只好出声安慰:“唐山海醒过来了,在苏三省找到你之前,暂时应该是安全的。”。

“那天吕明中枪身亡,你和老陶又所幸逃了出来,就算毕忠良捋清了你们的底细,只要不是警方卧底这种必死无疑的身份,多少都还有商量的余地,更何况唐山海本就背景复杂,牵连甚广……”

徐碧城怔怔将目光转回面前的人,在安全屋中度过的这三周,她所见到的陈深都是如此,冷静分析着利害,将任何人的生死当做一个客观的结论来陈述,让徐碧城几乎以为,那天当重伤的唐山海被带走,所有人都散去,独自站立原地,摸索着掏出烟盒的陈深,一下一下,笨拙到好似连火机都无法顺利打燃的陈深,才是从未存在过的幻象。

因为他直挺挺的背影看起来,仿佛痛得快要蜷卷起身体。

“但你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。”陈深继续着他平静的语调,却终是绕开了与徐碧城对视,“唐山海应该告诉过你,做我们这行,暴露即死亡,牺牲却是为了‘存活’。”

“那你不会牺牲山海的,对不对?”

“……我会想办法。”陈深回避使用一个善意,抑或是理性冷酷的答复,他低声的,更像同自己商量一般,对徐碧城说,“教我怎么联系你们的人,看看‘上面’可以为唐山海拿出什么样筹码。”

徐碧城跟着点点头,她的眼中又腾起满满的信任和依赖,在安全屋过分明亮的光照下,闪动的眸光与希冀模样,连陈深都像是被感染,奇异的情绪搅动理智,那份挥之不去的侥幸折磨着他,比如毕忠良真的只为不得罪李默群,而假手于苏三省,并非是对于他再一次的忠诚考验,比如唐山海背后的势力肯不计得失的挽回这颗棋子。

比如陈深可以放弃这一次万事俱备,只差时间来运作的人赃并获。比如陈深可以,牺牲唐山海。

口袋中手机时机恰好的震动,将知感从胸腔空洞的滞痛扯回了现实,陈深低头拾取的动作犹似疲惫不已,徐碧城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,她抿了抿唇,悄然抬手摩挲了一下颈间吊坠,叶子形状的挂饰,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嘀声。

 

唐山海沉浸在他的阅读之中。

绷带下露出尖尖的指端,在亮的纸张映衬下显出乌青,和枯败的灰,手腕上厚重的纱布令他翻书的动作并不流畅,可这样独自与疼痛相处,大概已经是这些天唐山海所能渡过的,最轻松惬意的时间了。

以至重锁开启,门扉推动的声音都没能打断他,直到半晌不正常的静默持续停留,唐山海方才抬起头,他缓缓合上了书。

唐山海神色温润,就像个亲和的主人,以笑眼招呼他的访客,只不过手铐和脚镣限制了礼仪的周全,让唐山海只能端正的坐在那张病床上,侧身朝向门外来人。

许久不见,外间暖融融的光,好似熙攘地拥绕在陈深身旁,勾塑出那人逆光的轮廓,形成一片绮丽的光明,唐山海不动声色,将由衷的开心谨慎掩藏起来,他开心于这隐喻一般灿烂的画面,他更开心于,身处地狱的,终于只有自己。

同样的,陈深也压抑着呼吸的节奏,难以形状的风暴在那副处变不惊的躯壳深处激荡,就像噩梦成真,像梦魇再临,失去至亲的痛苦,尚还会在每一次不经意的阖眼闭目间切肤刻骨,而如今近在眼前,却正是曾以血,以泪,誓为己有的那个人,那个人身负重枷,刑于方寸。

他们已经将唐山海仔细整理过了,陈深看得出来,唐山海身上那件新的衬衣,并不是穿惯的精良质地,更被他迅速瘦削下去的肩,撑出一个突兀的棱角。瘦陷下去的脸颊,和眼尾淤伤,都累着不同时间长结的痂痕,可那些绷带却是新的,粗糙的包裹了他的脖颈,脚踝,双腕,甚至是整只左手。

唐山海的,好看的手。

陈深目不转睛,每一步靠近,便是每一道伤痕细数,而那些破碎狼狈一丝一毫也折损不到,陈深眼中心中,脑海里逐渐清晰的影子,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,初见时唐山海白净倨傲的脸,向下瞥着眼角,伸出手同他浅浅合握。

“陈深。”唐山海说。

“……唐山海。”

陈深也回应一般,喊全了对方的名字,两个人目光不期而遇,短短一瞬又再分开,电光火石间,却如不觉,却若未闻。
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来,”陈深接着说,“老毕是看在你我有那么几分交情的面儿上,让我来劝劝你,有什么就赶紧交代了吧,省得最后还要我来监刑,又累又难看。”

“非要讲的话……”唐山海眨眨眼,带起眼畔的伤一片殷红,严肃正经,又真诚恳切,他仰头对陈深说,“我的胸围有96。”

“交代的意思呢,不是让你说这种我用眼睛就能知道的事,不然你以为咱们那点儿交情是哪里来的。”

陈深说着,还有模有样瞄一眼唐山海瘦空出来的衬衣前襟,他略显失望地摇了摇头,转而朝着房脊上正对他们的监控头撇嘴,不耐烦似地抱怨,“搞得什么先礼后兵啊,你看他不说,还调戏我。”

唐山海不介意展露一点讽刺的笑,随后便别开脸,如同他被囚禁以来的大多数时候,以牢固的沉默,抵抗着所有伤害与胁迫,现在,他更选择用沉默去给予力所能及的保护。

因为陈深就站在面前,在那双监控镜头后窥探的眼睛前,戏谑之下谨小慎微,不着痕迹,如履薄冰。

苏三省在门口停了好一会儿,才慢吞吞的走进来,他手中拿着一个档案袋,脸色却比平时都更加阴戾可怕。苏三省轻车熟路的将另一只手里的医用托盘放在唐山海床头,却发现陈深有意无意的,向前一步迎来,站在了他与唐山海之间。

“陈深,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。”苏三省绷紧了唇角咬着字说话,像极了蛇信咝咝作响。

“苏先生,”陈深有意拖出个上扬的尾调,他直视着苏三省眼底冷暗,“我得提醒你一下,这道上是个有规矩的地方,所以要懂礼貌,你不应该这么连名带姓的叫我,”陈深说,“我跟你没这么熟。”

“不过既然你这里变成了私牢,我会记得提醒小男别再来了。”陈深刻意半伸出手候着,等苏三省自己将那份关于唐山海的档案递交过来,“毕竟苏先生以后前途无量,我家那傻妹子还是不要同流合污为好。”陈深扯了扯苏三省暗自角力不放的档案袋,于是他抬起眼似笑非笑,“不用谢。”

说完陈深便自顾自,去拾起了托盘中的针剂,用一滴液体滚落针尖那么久的耐心,才又转目看向伫立不动,死死盯着房间里另一个人的苏三省。

“怎么?”陈深露出的困惑脸浮夸又怠慢,“这事儿老毕安排了两个人做吗?”

果然在脸上生动的表达了满心的郁忿后,苏三省也只得磕门而去,可整个过程,唐山海都低头端望着自己腕间锁链,一副漠不关心,任由摆布的封闭模样,哪怕陈深擎着针管走来,动手解开了他的袖扣,唐山海还是看都没有再看向他。

唐山海感觉到肘弯静脉上,反反复复瞄对的针尖却迟迟不见动作。

“Sodium Pentothal.”他忽然开口,似是颇为感慨,“毕老板手底下能让人说话的‘好东西’那么多,只用‘吐真药’来招待我,真是客气了。”

他的姿势没什么变化,但此刻一言一语,却比针筒里的液体更能镇定人心。唐山海的体温不再受衣物的阻隔,脉搏透过韧滑的皮肤,暖暖的被抓握在陈深手中,如同传递于彼此,一个坚定的讯号。

“我手里的家伙好粗,可能会有点儿疼。”

“……所以进来了吗?”

陈深最终浅淡地笑了,稳稳将药剂推入了唐山海体内,他想他已然清楚唐山海的心意,就像唐山海全权托付的信任。

 

“名字。”

“唐、唐山海……”

待到唐山海眼中光色一点点涣散,陈深便开始单调的重复询问一些基本信息,他翘着脚坐在一旁,神色漠然,听唐山海的声音变得醺然而含糊,陈深在档案本上勾画的笔迹重得几乎划破纸张。

唐山海好像困倦难耐的努力睁展眼睫,仿佛有些搞不清楚眼下的状况,他动了动左手,身体不受控般颤了颤,一个熟悉的声音绕在他的耳畔,唐山海又抬头茫然的寻找,他只听到自己絮絮的说个不停,他不想要这样,可他无法阻止。

陈深皱着眉翻了翻手中档案,试图不让自己被唐山海的异样扰乱,他不愿见往日自持,滴水不漏的男人被如此折辱,那可是唐山海啊……陈深的心被这种认知击痛,但他更了解镜头后的人想要看到什么。

“现在老实告诉我,你和‘D老板’的关系。”

“是我……我们家……”唐山海有些混乱的说,“爷爷出事的时候,‘D老板’出手相助……后来他、他介绍我和碧城认识……李默群也愿意搭上‘D老板’这条线,还有我的家族,可惜他不知道,我早就和家里没什么瓜葛了……”

“也就是说,李默群知道你们以前是‘D老板’的人?”陈深看似无意的,将问题中分开的两人名字换做了代称。

“不,不是‘我们’。”唐山如实回答,“‘我们’是李默群安排来监察毕忠良,李默群……舅舅说外人做大了更不会变成自己人,‘公司’早晚得由家里人接手。”

陈深斜瞥了监控一眼,才又清了清喉咙继续。

“‘公司’出事那晚,你做了什么?”

“我联系了‘D老板’……和毕忠良的对家,我不能让陈深把人带‘回去’……可我很后悔,没能阻止美娜她去……我不想她死……”

“回来之后,你又为什么出现在陈深的病房?”

“我去阻止老陶,‘D老板’的杀手……碧城不要陈深死,我不想她难过,但是……我的命就不要紧……”

“这么说你这业务能力也不怎么样啊,你做这些事儿到底……”陈深嘀咕着,却不想突然被唐山海打断了,他握着档案的手紧了紧,连忙转望向唐山海。

“因为我……我遇见了一个特别的人,他是如此特别……”

——我开始有点喜欢你未婚夫了。

“我知道他隐瞒了很多事。”

——警队的卧底我不清楚,但若是暴露了被抓的卧底,据我所知这可算不上最惨。

“他骗过我,利用我。”

——等我们安全了,一切平定后我会将证据交给你,但在那之前,这道‘保命符’谁也不能动。

“可是……”

——其实很多时候好人和坏人并不是两种人,有人活着,有人就得死去,为了更多的人活着,一些人的死亡可以提早一点,而另一些人……不得不推迟。

——她不该是被争抢的证据,她是我仅剩的家人。

——你给我好好的,不然我找你算账。

“我也给过他一个做不到的承诺……”

——大概只能保证不死在你前面,毕竟我才是年轻的那个。

“是扯平了吧?如果还有遗憾,我一直忘了当面跟他说……”

——你愿意吗?

——……你愿意吗?

——我愿意。

“……我爱他。”

唐山海昏昏沉沉的笑着,一个名字开始盘桓在他的口中,像是为这一段无意识的告白做结束。

“碧城……”唐山海喃喃的说,“碧城。”

陈深也跟着莫名笑起来,他丢掉手中的档案袋,长长舒展一下身体,走上去撑在床头,反手拍了拍唐山海脸颊。

“想不到唐先生是个多情种子,为了女人,把自己搞成这样。”




TBC




复更!已经写到45集的样子【?】所以还有两章就可以完结啦啦

最喜欢虐身虐心和怼人,下章继续!血指环之后又来了吐真药告白,感觉敲bigger,黑帮文的乐趣所在有没有!【至于真实药效请不要在意那些细节→ →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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